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剃头--新作品--中国作家网完美电竞

时间:2024-06-28 16:01:19

  完美电竞乡下不比城里,开着专门的理发店,头发长了,要剪要剃,都有专业的理发师傅,可以依据个人的喜好,剪短剃光,那是一点都不马虎的。乡下就不一样了,几百上千人是没有一个专业理发师傅的,谁要有了理发的愿望,只能相互凑合着剪,凑合着剃。而那种凑合,也是分层次的。

  记忆中,我父亲的理发技艺公认是我们村最好的。父亲为人理发,不像机械的手动推子和机械的电动推子。父亲有一把剃头刀,他能用他的剃头刀,为愿意留“洋楼”(偏分的长发)的人,剃削出中规中矩的长发,自己更能为愿意刮个光葫芦的人,剃尽满头的青丝,而不伤他刮得青楚楚的头皮。父亲能给他人理发,也可以给自己理发。他们上年龄的人,无一例外,都是要刮光葫芦的,父亲给自己剃头,像给他人剃头一样,先要烧了烫头的热水,把头架在热水盆上一遍遍地往头发上浇水,因为水热,头发上会腾起一股股如烟般弥散的水雾,使他的脑袋朦朦胧胧的,直到烫热的水,把头发浸润得酥酥的,就该是父亲动剃刀的时刻了。给他人剃头,父亲高兴了,会表演一个闭眼削发的技艺,有了这样的技艺,再给自己剃头,还能有什么问题呢?没有了,父亲右手捉剃刀,左手抚摸着他的头发,他一刀一刀,像给他人剃头一样,刀刀相挨,不留一根头发,把自己刮个光溜溜的秃瓢儿。

  常听见刀割般嚎哭的孩童声,几乎不用猜,就知道嚎哭的孩童,在家里正被强制性剃着头发。也不知这是什么理由,十三岁赎身(一种流行于关中西府的成人礼)前,孩童的头发,是由母亲给剃的。母亲心疼孩童,别说有的干脆拿不起剃头刀,便是拿得起剃刀的母亲,在给自己的孩童剃头时,都不免紧张失措,把剃头刀搭在孩童的头皮上,没有不剃出血口子的。好像是,孩童的头皮多出一道血口子,孩童就会长一寸身高似的,他们便是哭破了嗓子,嚎干了眼泪,母亲的剃头刀,也要战战兢兢地把孩童的头发剃光了。其中有个信誓旦旦的理由,孩童的头发剃一刀,下一次就会生得更黑亮、更硬扎。天下母亲,没有不愿意自己孩童的头发黑亮硬扎的。我的母亲,实在听不下我被剃头时的嚎哭声,为此,她用目光征求过父亲的意见,但最会使剃刀的父亲,躲过了母亲的目光,不接她求助的信号。母亲是无奈了,挣扎着给我剃过两回头后,就改用剪刀给我剪头发了。可想而知,针线筐筐里的剪子,剪出来的头发,就像耕牛犁过的地一样,一道一道,是很不雅观的。但那又有什么呢?就是母亲为我剃头,剃出的模样,比剪子剪出来的模样好不到哪里去。

  为我赎身的那一天,清早起来,父亲在利逼石上逼着他的剃头刀。一样都是磨刀子,铡刀、镰刀什么的,都用粗不拉拉的大磨石来磨。而逼剃头刀,就只能在利逼石上逼了。利逼石的质地太细了,就如研墨的砚台一样,腻腻的,滑滑的,手摸上去的感觉,就像摸着三岁小孩的一般。剃头刀在利逼石上逼出来,才是最锋利的,才能够在锋刃上吹气断发。父亲这天来逼剃头刀,是要为我剃头了。我畏惧剃头,但是父亲给我来剃,我没有了畏惧,我在村街上看惯了父亲给人剃头,看惯了接受父亲剃头者舒服的模样。因此,在我终于听到父亲轻轻地唤着我的名字时,我即飞奔到他的怀里,像是豢养熟了的狗儿一样,被父亲夹在他的两腿间,缩头缩脑地接受着父亲的剃头刀。真是难以想象,父亲的剃头刀像是附着了他巨大的爱怜,在我的头上走动时,就像一只温暖的手在抚摸,一下一下地,很快就把我的头发剃完了。父亲把我从他的腿间往外推,而我还赖着,不愿意从父亲的腿间出来。

  我的头突然轻得没了斤两,站着走路,也突然感觉自己的腋下仿佛生出了两只翅膀,轻飘飘可以飞腾起来。

  至此以后,我的头发就都由父亲给我剃了。我被父亲剃下来的头发,还有他自己的头发和母亲梳头落下来的头发,是不会随便扔了的。这不是父亲要管的,我的母亲像与父亲分了工似的,都由母亲来收拾了。父亲给我剃头,或是自顾自地给他剃头,母亲就拿着把笤帚,等在一边,小心地收拾起来,团成一团,塞进院墙上的墙缝里。黑黑的头发,一团一团地点缀着黄土的墙缝,让我疑惑完美电竞,那可是母亲写在土墙上的墨书。这样的墨书积攒到一定数量时,街道有收破烂的人来,母亲就会把墙缝里的头发,一团一团掏出来,捧到收破烂的人面前,给我换来甜甜的糖豆儿。那比豌豆大点儿的糖豆儿,红红绿绿的,是我孩童时期不可多得的口福。

  父亲不能给我剃头,更不能给他剃头了。在母亲的怂恿下,烧水给父亲洗了头,由我接过父亲用过的剃头刀,来给父亲剃头了。什么事都有头一遭,我头一遭给父亲剃头,剃得非常生疏,非常不顺利,就如母亲在我童年时给我剃头一样,心里是紧张的,手微微地颤抖着,在剃光父亲头发的同时,也在父亲的光瓢上割出了几道血口子。

  母亲一如既往地守在剃头现场,我把父亲的头皮割破了,父亲的面皮会抽一抽的。母亲不忍看父亲在我的剃刀下受虐,在父亲疼痛难忍而要抽一抽面皮时,母亲虽不张嘴辱我,但她会拿眼睛瞪我的。母亲的眼睛瞪在我的脸上,我没什么,倒是受了虐待的父亲,要翻着眼睛制止母亲的。正是有了父亲的鼓励,我剃头的手艺日臻熟练,用了不长时间,不仅给我的父亲剃头,还给村里需要剃头的人,动剃刀来给大家剃头了。在老父亲的跟前,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,我接过他的剃头刀子,给他剃头,就有摸老人家头的权力,不只是摸,还要反反复复摸个遍。

  问题出在我离村之后,在大堡子的西安讨生活,我历史地失去了为人剃头的便利,便是我父亲不幸病逝,到我赶回家想给他剃最后一次头,也没能赶得上,早被村里另外善剃头的人,替我为父亲净了身子剃了头。在村子里完美电竞,是个善剃头的人,也便是个受人尊重的人。好像是,在剃头的过程中,捉刀剃头的人和被剃头的人,在这个时候,有种特别的默契和亲近,有许多平时不能说的话,到了这个时候,便自觉撤走嘴头上的岗哨,很顺溜地便说出来了。

  前些时候,我有一种返老还童的冲动,回到村里住了一些日子。让我没有想到的是,村里人还记得我善剃头的事。先是我叫四叔的人,把我请到他家里去,让家里人给我熬茶烙油饼,然后温热了头发,让我给他剃头。我能拒绝他吗?显然不能。只说自己把手放生疏了,却也不揣生疏,捉了四叔家里的剃头刀,在他家的利逼石上,小心地逼利了剃头刀,来给四叔剃头了,起小练就的功夫哩,放了许多年,竟一点都没丢掉,在四叔的头上刮了一刀子,就赢得了四叔的喝彩,说我还像当年给他剃头一样,手是轻的,刀是柔的,很舒服。四叔一开口,就还说了当年,因为我给他剃头,他帮了我家不少活儿,收麦种秋,收秋种麦,不要我们家里人请,他瞅空儿,能帮是一定要帮的。我承认,四叔说的一点都不错,那样的情景至今还存放在我的记忆里。在村子里,不仅四叔完美电竞,还有其他人,像四叔一样都帮过我家的活儿。这之中,最难让我忘记的是,我们家翻盖房子,四叔他们一帮村里我剃过头的人,三天、五天地,排了班一样,帮我家没费多少力气,就把一院房立了起来。

  四叔记着我善剃头的事,还有四叔一样的村里人,也记着我善剃头的事。在我给四叔剃过头后,我便收不住剃头刀,不断地有人喊我去他们家,给我熬茶烙油饼,让我给他们剃头。像过去一样,我为他们剃头,他们会很亲近地把平时不说的话,说给我听了。他们说自己的儿子,说自己的女儿,说自己的生活,我认真地听着,听出了大家的无奈和孤寂,还有伤感和忧虑。我必须承认,他们说的和我看到的一样,村子在老去,他们的儿女完美电竞,还有孙子和孙女,差不多都离开了村子,打工的打工去了,上学的上学去了,十家院落,竟然有六七家院子里长满了齐人高的蒿草,冷不丁的,就有一只两只的野兔,从这一家茂密的蒿草里窜出来,窜进另一家的蒿草丛里……问题严重的院落,原来的大瓦房,因为年久无人居住,宽宽展展的屋顶塌下来了,高高大大的院落倒下来了,只剩下朝天矗立的木头柱子,和木头做的门窗,耸立在原来的地方,向天问着什么?

  天不能应完美电竞,只有找我给他们剃头的村里人,絮絮叨叨地诉说。我多么想给孤寂的他们、忧伤的他们说些什么!可我找不出要说的话,只能一下一下地,给他们剃着头发,烦恼的、黑白夹杂的头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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